歲月如流，轉眼之間，今年是我在美度過的第三十個聖誕節了。
總以為記憶早已化作碎片，伴隨著時光漂流而去。其實不然！初來乍到美國時，留學生們歡慶聖誕的一切，至今仍舊歷歷在目。
三十年前的今天，我們都是愛荷華州立大學的學生。愛荷華的冬天才是冬天！凜冽的北風橫衝直撞，無情地蹂躪著世間萬物。寒風牽來了瑞雪，紛紛揚揚，飄飄灑灑，宛如從天宮的桂花樹上落下的銀花玉葉。樹上掛著一 串串如玉的冰凌，相互撞擊著，聲音清脆悅耳。
與現代留學生不同的是，我們那一代留學生終年過著節衣縮食的日子。即或是在如此寒冷的冬日裡，我們尋找住房的首要條件，不是保暖而是廉價。
那時，大學裡擁有三處不等價的學生宿舍，很多留學生都心甘情願地選擇了最便宜的一處。那是一片灰濛濛的低矮平房，房屋的結構簡陋而粗糙，據說是二戰時期為美國士兵們建造的。
颼颼的冷風從門窗縫隙中，肆無忌憚地流竄到房間的每個角落裡。室內並沒有中心空調，只是在客廳裡有一個 帶著隆隆噪音的暖箱。因此，臥室裡總像冰窖一樣的慘淡。
聖誕節的清晨，我從睡夢中醒來，依然戀著那溫暖的床鋪，於是，索性躺在床上，靜靜地欣賞著玻璃窗上盤結的細碎精巧的冰紋，縱橫蜿蜒，隨意地化作瓣瓣冰花，片片冰葉，柳柳冰枝，猶如一幅幅精雕細刻的藝術品，為聖誕節帶來了幾多動人心弦的喜氣。
攜一抹節日的歡快，手握電話，輕敲鍵盤，我為我的留學生朋友們送去聖誕的祝福。午後，我們一家人穿著從舊衣店買來的冬裝，帶著雪鏟，約了朋友興致勃勃地在雪地上堆雪人。由於天寒地凍，積雪厚重，堆雪人易如反掌。不懈地堆下去，頃刻間，就會將一個個千姿百態的雪人從虛無中呼喚出來。家家戶戶的孩子們在雪地裡嬉戲笑鬧，歡聲笑語在天地間蕩漾。
傍晚，留學生們帶著家人一起在社區的活動中心裡相聚，各家帶來一份美味佳餚，擺放在長桌子上，放眼望去，竟然也是琳琅滿目。
用餐之前，總有各種名目的抽獎活動，獎品並非貴重，但足以感動人心。我們還帶領孩子們用彩紙做手工，再用這些五彩繽紛的剪紙來裝點聖誕樹。
然後，人們在一起暢飲閒聊，吟詩歌唱，熱鬧非常。很多人唱起那些年輕時代的老歌，唱到動情時，人人熱淚盈眶。那淚水裡，有對昔日的懷念，有對今日的感慨，有對明日的嚮往。
餐後，揮別友人，踏雪而歸。回到家中沖個熱水澡，穿上厚厚的絨線睡衣，蓋著三層棉被，一家三口，先生、女兒和我擠在 一張大床上談天說地，溫馨祥和，其樂融融。入夜，我們望著窗框上那些五光十色的聖誕彩燈，帶著一腔的憧憬和期盼，漸漸地沉入了甜美的夢鄉。
數年之後，我們告別了愛荷華，從此離開了那纏綿不休的風雪，也離開了那些朝夕相處的留學生朋友。然則，每逢聖誕，我仍喜歡默默回望那些印在流年裡的深深淺淺的生命痕跡，讓過往在回憶中依舊溫婉，讓心情在歲月中靜好如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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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12月发表于《世界日报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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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籍华裔作家张萍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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