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挖洞 – 美籍华裔作家张萍

一九六九年珍寶島事件後，毛澤東提出了「深挖洞，廣積糧，不稱霸」的方針，由此掀起了一段深挖地下防空洞的宏偉工程。

那時，我正在小學讀書，親身經歷和參與了這場「深挖洞」的全民運動。當年的中小學課程設計中，每天總有一節課叫「勞動課」，大多用來做掃除、拔草、種樹之類的事。直到「深挖洞」的神聖使命降臨後，挖防空洞的事，便成為我們勞動課義不容辭的任務了。

到了後來，不僅勞動課要挖洞，就連體育課也用來挖洞了。不僅如此，挑燈夜戰的事，也是經常發生的。我們當時並沒有任何挖土機之類的工具，所謂挖，那真是一鎬一鍬地在堅實的硬土地上一點點刨出來的。

當時各個學校的防空洞全部設置在操場上。我們從地的表面挖下去，一直挖到有一人多高的深度。挖出來的土，就暫時堆在操場的四周。地下防空洞是一種曲折蜿蜒、錯綜迂迴的洞穴，它設有多個不同的出入口。

挖好了的洞，必須砌磚，像是蓋房屋似的。最後再用土蓋上，才算完工。然而，所有的鋼筋、水泥、木材都是當年的緊俏物品。更何況「深挖洞」是一種全國運動，材料自然是供不應求的。

所以一切用料都由各個單位自行解決，國家並不負責提供任何資源。這樣一來，具體落實到我們小學生肩上的任務，便是自製磚瓦。最早是要求每個學生必須上繳四十塊磚坯子，後來，隨著挖洞的進展，又不斷增加。

土法製造磚坯子，對於我們這些城市孩子來說，確實是一種前所未有的事情。做磚坯子的土，最好是使用黏土。為此，我們一群小學生專門到河邊去挖黃泥。

我們用獨輪手推車，先將黃泥推回自家的院子。然後，再在黃泥中加上適量的水。為了使泥和水混合均勻，我們乾脆脫了鞋，光著腳在泥土裡來回踩踏，直到土的黏合度適中為止。

和好的黃泥要把它在地上大致攤平後，先用一種木製的磚模子壓下去，再把長方形的土磚坯子磕在平地上，如此這般地一一做下去，並要讓所有的土磚坯子自然風乾。再用手推車送到學校，而校方則將磚坯子統一送到磚窯裡燒。這樣，我們便可以用這些磚來砌防空洞了。

最終，當全校的防空洞全部完工之後，便是日復一日的防空演習了。幾乎是每天的上午時分，學校的警鈴總會響起。於是，我們便有秩序地迅速地排隊，從指定的防空洞入口，一個個地鑽入地下。

那時，北京有些地下防空洞，修建得很講究，人在地下可以站立起來，自由走動。但我們學校的防空洞卻是簡易性的，不僅矮且空間有限，孩子們在地下，只能彎腰前行，然後一個挨一個地坐下來，等到警報解除後，便可以回到地面上。

坦白說，我們這些孩子在當時一點戰爭的意識都沒有，亦不覺得艱苦。從挖洞到鑽洞，只是一路玩著，走過了那段歷史時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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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年5月发表于《世界日报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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