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革时尚

任何时代,都有着它独树一帜的衣着和发式的流行,文革期间亦不例外。

一九六六年,文革犹如风暴,席卷而来。由于是“文化革命”,必然会涉及到人们的穿戴习俗。外加上一九六三年,毛泽东曾经发表了一首诗词 ,“飒爽英姿五尺枪,曙光初照演兵场,中华儿女多奇志,不爱红装爱武装。”事实上,这首诗词原本是对女民兵的写照。但到了文革期间,却成为举国上下人们着装的一种准则。由此一来,过去一切花枝招展的装束都被视为封资修的奇装异服,而打入冷宫。北京乃至全国的服装,好似在一夜之间,就起了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。

取而代之的是统一的颜色和样式。那时流行的颜色是灰、蓝以及军绿三色。十几亿的人没了五颜六色的点缀,陡然变得暗淡无光起来。走在路上,放眼望去,永远是灰蒙蒙的一片,分不清你我他。至于样式,男人的上装都是中山装,即关闭式八字形领口,左右上下有对称的带盖钉扣的四个明兜;女人的上装则是改良的列宁装,即敞领,单排扣,左右下方各有一个带盖无扣的暗兜。而裤子,不分男女老少,全都穿着大裤裆肥裤腿的裤子。即使是在炎热的盛夏,女人亦不穿裙子,男人也不穿短裤,人人都穿长裤。而鞋子,当年的市场上只有两种样子,一种是方口扣襻鞋,另一种则是松紧口遮脚面的鞋,又称懒汉鞋。前一种是女人鞋,后一种则是男女皆宜。两种鞋都是灯心绒鞋面和塑料鞋底。冬日时节,无论男女,都穿黑色灯心绒塑料底系带的棉鞋。诚然,千篇一律的服装上,却永远有着千变万化的毛泽东像章。

文革中最时髦的装束,是军衣、军裤和军大衣。但是一般人是得不到军装的,只有部队家属才能得到军装。当年,凡是现役军人,每人每年都会领到免费的从里到外的服装。因此,总会有多余的军衣留给家人。所以,部队子弟的行装总有着几分与众不同。

与时装相配的,有军帽、军绿色书包以及皮带。军帽有真假之分,真军帽,挺脱碧绿,里面有带着姓名、年龄、血型的印章;假军帽,从布料到色彩上,都略逊一筹。但是,无论真假军帽,在帽子的正中央都有一枚红五星。军绿书包,是一种长方形的背带书包,人们喜欢左肩右挎地背着它。有些背包上印着毛泽东的头像、红五星或是“为人民服务”的字样。而皮带,则是那种深棕色的宽带。年轻人从不把皮带绑在裤子上,而是扎在外衣上。它的作用有两种:一是显得威武;二是红卫兵武斗的工具。但这只是在文革初期,武斗猖狂的时候。后来,伴随着武斗的逐渐平息,外衣上扎皮带的事也渐渐地消失了。

除了衣裳的款式以外,衣裳的料子是另一个问题。那时所有其它的衣料,诸如:丝、缎、绸、呢等,都变得无影无踪,市场上唯有清一色的布料。然而,即或是布料,也得凭票购买。因此,那时人们穿补丁衣服,是件司空见惯的事。久而久之,打了补丁的衣服,竟然成为一种特别的时尚和荣耀。当时提倡的是“新三年,旧三年,缝缝补补又三年。”物质上的贫困,自然要由精神上的激进来弥补。

记忆中,我当时正在读小学。坦白地讲,我家的经济状况,始终是属于中上等的。但是,尽管如此,我自己却只有一件绿底白花泡泡纱的短袖衬衫,其余的衣服,都是捡我母亲的。既不是家里买不起又不是父母不给买,而是我自己要赶这个补丁的时髦。母亲的旧衣服,大多是对襟盘花扣素色的布衣服。由于年代尚久,免不了退色以及领口袖口等处有摩破的痕迹,这对于我来说,却是再时尚不过的了。穿出去,总有着一种自豪感。和所有的孩子一样,我的裤子的膝盖处,经常容易摩破。破了的裤子,就自己学着打补丁。层层叠叠地缝下去,我的针线活恰恰是在那个年代里,变得日趋精细纯熟起来的。

追随着服装的脚步,发型也起了前所未有的变更。文革初期时,无论男女,一律禁止留长发。男人多留着短短的分头或是寸板头;女人大致有三种发式,一是短发,二是在左右两侧分别用皮筋把头发扎起来,形如吊在耳后的两把小刷子,三是左右各编一条小辫,但只能到齐肩的长度。

遥遥文革路,让中国人艰难地走了十年之久。从初期的如火如荼到末期的偃旗息鼓,时尚也在随之悄然地变化着。到了文革后期,多年沉睡的发型服装时尚在一点点地复苏。

发式的更改,大约从一九七零年开始就放松多了。女孩子已经允许留长辫子了。但男人的发式却始终如一,仍旧是一成不变的分头和寸板头。

服装的变更,则稍晚一些。直到一九七四年前后,中国自制的的确良才开始上市,色彩也变得多种多样起来。尽管七十年代,的确良在西方已经慢慢地过时了,但,在中国大陆却如雨后春笋般地诞生了。对于总是穿着蓝灰色的皱皱巴巴布料的中国人来说,的确良不仅色彩斑斓且面料平滑,特别是洗涤后,不再需要熨斗了。这在中国人的生活中,绝对是一个全新的开端。最早出来的的确良布或是成衣,大多是一色的,大概是由于工业制作还在探索之中。但是,很快便生产出五光十色、图案繁多的的确良了。至今我仍旧清楚地记得我的第一件的确良短袖衫,那是由淡粉、鹅黄和乳白三色交织而成的图案,看上去清新明快、淡雅脱俗。再后来,我又有了一件浅灰色中长的确良面料的大衣,外加上一条粉红色仿兔毛长围巾,和着一付人造皮革的手套,这一切的一切,曾使十几岁的我心花怒放。

流年似水。如今再回京,大街小巷里,总是涌动着新颖时尚的人流。望着眼前这些川流不息的人影,我的思绪却缓缓地穿越过时空的隧道,回想起那个特殊年代的特殊时尚。

2014年3月发表于《世界日报》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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